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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隆·马斯克传 正文 86 蓝色对钩 推特,2022年11月2—10日

所属书籍: 埃隆·马斯克传

    86蓝色对钩推特,2022年11月2—10日



    会议室中所作的一场展示(上);詹姆斯·马斯克、达瓦尔·史洛夫和安德鲁·马斯克在评估工程师的水平(下)

    热核打击

    在第一轮裁员过后,约尔·罗思和内容审核团队的大部分成员幸免于难。鉴于“巨魔农场”恶意发布了大量包含种族主义偏见的推文,以及广告商正在大量流失,不对这个团队下手应该说是明智的做法。罗思说:“我裁掉了一小部分我认为不必要的岗位,但没人给我施加压力要我解雇他们。”那天,他在推特上向广告商保证,公司的“核心审核能力完好无损”。

    罗思兑现了对马斯克的承诺,制定了针对“错判性别”的新政策。新政策是在违规的推文上附加警告,降低推文曝光度,禁止推文被转发。马斯克批准了这一新政,还提出了一个关于内容审核的新想法。推特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功能,叫“观鸟”,允许用户在他们判定为错误信息的推文上进行更正或补充背景声明。马斯克喜欢这个功能,但讨厌它的名字。他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叫它‘社区笔记’。”这个功能之所以受到马斯克的关注,是因为它能替代官方审查机制,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让各个群体的用户展开对话,通过协商、博弈来辨别推文的真假”。

    广告商的流失持续了一周,到了11月4日,周五,流失的速度越来越快,部分原因是网络活动者发起了抵制,敦促奥利奥饼干等公司撤掉在推特投放的广告。马斯克威胁说要对屈服于这个团体的广告商采取行动。他在推特上说:“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我就要以公开点名曝光的方式对这些品牌进行羞辱,这种羞辱具有‘热核武器’级别的杀伤力。”

    那天晚上,马斯克进入了“恶魔模式”。包括罗思在内的大多数推特员工都领略过他的独断专行和麻木不仁,但他们没有见识过他在“恶魔模式”中的冷酷与盛怒,也不知道该如何安然度过这样一场风暴。马斯克给罗思打电话,命令他阻止推特用户敦促广告商抵制推特的行为。当然,这与他宣称的“坚持言论自由”并不一致,但马斯克的愤怒融入了一种道义上的正义感,他的自相矛盾就不那么明显了。他告诉罗思:“推特是个好东西,从道义上来说,它的存在没有任何问题,而这些人正在做的才是不道德的事。”他说,那些向广告商施压、让他们抵制推特的用户是在敲诈,他们应该被封禁。

    罗思听完感到十分震惊,推特上从来没有“禁止用户支持抵制行为”的规定,响应抵制的行为经常发生。罗思认为,事实上正是对抵制行为的默许让推特这个平台变得非常重要。此外还应该考虑到“芭芭拉·史翠珊效应”——这是以歌手史翠珊命名的现象,当时史翠珊起诉了一名摄影师,因为他发布了一张她家的照片,结果这张照片的关注度直线上升。禁止那些“呼吁抵制在推特打广告”的推文,只会增强人们支持抵制的意愿。“我想今晚就是我必须辞职的时候了。”罗思对他丈夫说。

    在互发了几条信息后,马斯克给罗思打来电话。“这不公平,”他说,“这是敲诈。”

    罗思回答:“这些推文没有违反推特的规则,你如果删了它们,会适得其反。”对话持续了15分钟,进展并不顺利。罗思提出他的理由后,马斯克立马就接话,语速很快,很显然他不希望罗思反驳他。他没有提高音量,反而让他的怒火更加汹涌澎湃。马斯克独断专行的一面让罗思感到不安。

    马斯克宣布:“我现在就要改变推特的政策!从现在开始,禁止敲诈!禁止这种行为!禁止!”

    “让我看看现有政策,看我能找到什么。”罗思这么说着,其实他是想争取时间。罗思回忆说:“其实,我真不想听这个电话了。”

    罗思给罗宾·惠勒打电话,当时她已辞去推特广告销售主管的职务,但被马斯克和杰瑞德·伯查尔劝了回来。“你知道真要这么干会发生什么吗?”罗思告诉她,“如果我们禁止一个活动者发起的运动,那么这场运动只会愈演愈烈。”

    惠勒表示认同,她对罗思说:“你先什么也别做,我会给埃隆发信息,他会从好几个人那里听到这个意见。”

    马斯克接下来问罗思的问题跟这件事毫无关系:巴西的选举进展如何?罗思说:“我跟他突然回到了正常的互动状态,他问问题,我给他答案。”马斯克从“恶魔模式”中走了出来,他的心思转移到了其他事情上,再也没有提起抵制投放广告的事,也没有要求罗思继续执行他的命令。

    亨利·基辛格曾引用一位助手的话说,“水门事件”之所以发生,“是因为一群该死的笨蛋走进椭圆形办公室,按照尼克松的吩咐去做了”。马斯克身边的人知道如何熬过他陷入“恶魔模式”的阶段。罗思后来在与杰瑞德·伯查尔的对话中描述了这次遭遇。“是的,是的,没错!”伯查尔告诉他,“埃隆有时候就是会这样,你要做的就是忽略它,不要照他说的做。等过一阵儿他处理完新近摄入的信息,再去找他。”

    推特的蓝色对钩标识

    订阅制是马斯克推特计划的一个关键组成部分,他将其称为“推特蓝标”。目前,已经有一些名人和政要通过一些手段(包括拉关系、走后门),让推特把他们认证为重要人物,从而获得了蓝色对钩标识。马斯克的想法是,为愿意支付包月费用的人设置一个新的专属认证徽章。杰森·卡拉卡尼斯等人则建议,为认证名人和付费用户设置不同的标识显得太“精英主义”,因此马斯克决定让这两类人获得相同的蓝色对钩标识。

    推特蓝标的用途很多:首先,它能削减“巨魔农场”和“僵尸账号”的数量,因为一张信用卡、一个手机号只能绑定一个经过验证的账户;其次,这是推特的新收入来源,可以将用户的信用卡信息纳入系统,以便推特有朝一日变成马斯克心目中覆盖面更广的金融服务和支付平台;最后,它还能帮着解决仇恨言论和诈骗问题。

    马斯克要求在11月7日前准备好上线这项功能。工程方面的问题已经搞定,但在上线前,他们意识到可能存在一种人为的隐患:推特上有成千上万来捣乱的、搞诈骗的、故意挑事的用户会想尽办法愚弄这个验证系统,获得蓝色对钩标识,随后更改个人资料,冒充其他人。罗思用一份长达七页的备忘录描述了这些隐患,他强烈要求将新功能推迟到11月8日之后,也就是美国中期选举后再上线。

    马斯克理解他的担心,所以同意推迟两天。11月7日中午,他把产品经理埃丝特·克劳福德和20名工程师召集到他的会议桌旁,强调一定要做好预防用户恶搞推特蓝标的工作。马斯克警告说:“预计会出现一次大规模的攻击,会有一群坏蛋来测试我们的防御系统。他们会试图冒充我和其他用户,然后去找媒体曝光推特的漏洞,正好给媒体送去弹药。对上线蓝标功能的推特来说,这无异于是面对‘第三次世界大战’。所以我们必须尽一切可能避免局面变得难堪、变得无法收拾。”一位工程师想提出另一个问题,马斯克让他闭嘴,他说:“现在其他的什么都别想,只做好一件事:阻止伪蓝标账户即将发起的大规模冲击。”

    有一个问题,就是做好这件事需要人手,也需要编写很多代码。马斯克已经解雇了一半的员工,还跟80%的负责审查用户的外部承包商解了约。安东尼奥·格拉西亚斯正在帮着推特勒紧裤腰带,他已经命令罗思大幅削减内容审核方面的支出。

    11月9日,周三上午,推特蓝标功能正式上线,冒名顶替的问题就像马斯克和罗思担心的那样严重。冒充著名政治家的伪蓝标账户层出不穷,更糟糕的是还有大型广告商被冒充。一个自称是制药商礼来公司的人在推特上说:“我们很高兴地宣布,胰岛素从现在开始免费供应。”导致该公司的股价在一小时内下跌超过4%。一个冒充可口可乐公司员工的账户说:“如果这条推文转发达到1000次,我们就把可卡因放回到可口可乐的配料表中。”(转发确实过千了,但可口可乐没有这么做。)一个冒充任天堂官方账号的用户展示了马力欧竖中指的图片。特斯拉也没能幸免,一个自称是特斯拉官方账号的蓝标账户发了推文:“我们的车不会理会学校附近区域的限速要求,小孩都给我去一边待着吧。”另一个账户写道:“突发新闻:又有一辆特斯拉撞上了世贸中心。”

    在几个小时内,马斯克不断跟进事态发展,发布新的规则,对冒名顶替者发出威胁。但第二天,他还是决定把这场推特蓝标认证的试验暂缓几周。

    全员到岗办公

    推特蓝标上线过程失控了,灾难程度堪比“兴登堡号”空难,于是马斯克进入了危机模式。有时候,危机会赋予他活力,让他感到兴奋和愉悦。但这次没有,那周的周三和周四,他变得阴云密布、愤愤不平、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造成这种状况的一部分原因是推特的财务状况日益严峻。当他在4月提出收购要约时,推特基本上能做到收支平衡,但现在除了广告收入下降,它还必须偿还超过120亿美元的债务利息。“这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财务状况之一,”马斯克说,“我认为明年推特可能就会面临超过20亿美元的资金短缺。”为了让推特渡过难关,他又卖掉了40亿美元的特斯拉股票。

    那个周三晚上,他给推特员工发了一封电子邮件。他一开头就说:“我没法粉饰太平,坦率地讲,未来的经济形势很严峻。”正如他以前在特斯拉、SpaceX和Neuralink所做的那样,他威胁道,如果大家不扭转局面,他就要让推特关门,甚至宣布破产。如果想让推特绝地反击、走向成功,那么就必须彻底改变温和、慈爱、包容、育人为先的企业文化。他说:“未来的道路充满了艰险,大家必须开始紧张地工作。”

    最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在新冠大流行初期,由杰克·多尔西首次宣布、帕拉格·阿格拉瓦尔在2022年重申的办公政策,即员工可以永远居家办公的政策被推翻了。马斯克宣布:“此后不再允许远程办公,从明天开始,每人每周都必须在办公室工作40小时以上。”

    他颁布新政的一部分动机是,他相信在办公室里聚在一起有利于大家交换想法、碰撞火花。在9层的咖啡室,他匆忙召集了一些员工开会并说道:“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效率更高,因为沟通起来更顺畅。”但施行这一政策也同他个人的工作态度有关。会上有一名员工问道,如果他们要打交道的大多数人都在其他地方,为什么非得到办公室来?马斯克一听就生气了,他冷若冰霜、一字一顿地说:“我把话讲清楚,如果你明明能来办公室却不来,那你就没必要留在公司了。就这么定了。如果谁敢这么做,试试看,立刻卷铺盖走人。我说完了。”

    苹果的障碍

    除了冒名顶替的问题,约尔·罗思还意识到推特蓝标会引发另一个问题:与苹果的既有政策冲突。马斯克的计划是,用户会在苹果手机上用推特应用程序进行注册,推特会获得8美元,还能从苹果公司获取数据,验证用户的姓名和其他信息,包括马斯克认为推特能够拿到的信用卡卡号。罗思说:“问题是,没人问过苹果公司会不会分享这些信息啊。”

    苹果公司有一条关于应用程序的铁律:任何人为下载一款应用程序付费,或者在一款应用程序内购买付费项目时,苹果公司都要抽取30%的佣金。更苛刻的是,苹果公司不会分享用户数据。哪个应用程序违反了这些规则,就会被苹果公司从应用商店中踢出去。苹果公司坚持这一政策的理由就是保障用户隐私和安全。如果你用苹果手机支付,苹果会对你的数据和信用卡信息进行保密。

    “我们绕不过去啊。”接到马斯克打来的电话时,罗思这样说,“如果用户用的是苹果手机,我们做推特蓝标的前提假设本身就有不成立的地方。”

    马斯克听完很恼火,虽然他理解苹果公司的政策,但他认为推特可以绕道而行。“你给苹果公司的人打电话了吗?”马斯克问,“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把你需要的数据发给你。”

    罗思大吃一惊,如果像他这样的中层管理人员打电话给苹果公司,要求他们改变关于用户隐私信息的政策,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他们会“让我去死”。

    马斯克坚持认为这个问题是可以解决的,他说:“如果需要我给苹果公司打电话,我会打的。如果有必要,我会给蒂姆·库克打电话。”

    约尔·罗思辞职

    这次谈话是压垮罗思的最后一根稻草。鉴于苹果公司的限制政策,推特蓝标的商业模式面临严重威胁。冒名顶替的问题不可能立刻得到控制,因为马斯克已经解雇大部分内容审核人员。马斯克的独断专行依然让大家战战兢兢地过日子,而且他要求再提供一份进一步裁员的名单。

    罗思曾告诉自己,留到11月8日中期选举以后再辞职,现在中期选举已经安然过去了。与马斯克通完电话,他决定是时候离开了,所以马斯克在9层咖啡室举行员工会议时,罗思正在10层写他的辞职信。

    罗思给他负责的几个团队开了个简短的电话会议,把辞职信发了出去,随后立即离开了办公室,因为他不想被保安带出去。马斯克收到这个消息时真的非常失望,他说:“唉,我以为他要跟我们并肩作战呢。”

    当罗思穿过旧金山湾大桥回到伯克利时,他的手机不断震动。他离职的消息不胫而走。他说:“我开车时没有接电话,因为我哪怕平时开车也会精神紧张。”回到家,他看了一眼手机,有一条约尼·拉蒙发来的信息,问他:“我们能谈谈吗?”亚历克斯·斯皮罗和杰瑞德·伯查尔也发来了类似的消息。

    罗思打电话给伯查尔。伯查尔告诉他,马斯克很失望,希望他能重新考虑一下。“我们怎么做,你才会愿意回来?”伯查尔问道。他们谈了半个小时,伯查尔解释了怎么熬过马斯克的“恶魔模式”阶段。罗思说他已经下定决心,但他愿意和马斯克谈谈,作为离职前一次友好的会面。他很晚才吃午餐,然后列出了他想说的内容大纲,在下午5点30分给马斯克发信息说:“我可以跟你聊聊。”

    马斯克立即打电话给他,二人交流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罗思在讲他认为哪些事项对推特来说是最紧迫的挑战。马斯克随后直接问道:“你考虑回来吗?”

    “不,那样对我来说不是正确的决定。”罗斯回答。

    罗思对马斯克充满了复杂的感情,他们之间大部分交流都是愉快的。罗思说:“他是一个挺讲道理的人,平时说话风趣幽默、引人入胜。有时候谈起他的远景规划,虽然有点儿天马行空、不着边际,但核心内容还是能给你带来很大的启发。”但有时候,马斯克会表现出独断专行、刻薄阴暗的一面。“当他展现出‘邪恶埃隆’那一面,我就不能接受了。”

    “有人希望我说‘我恨他’,”罗思说,“但实际情况要比这复杂得多,我想这就是他这个人耐人寻味的地方吧。他有点儿理想主义,对吧?他有宏伟的愿景,不管是人类跨行星生存,还是可再生能源,甚至包括言论自由。而且他为自己构建了一个宇宙,其中道德伦理的秩序安排是按照他的思路来推演的,目的是服务于他的宏伟目标。所以基于这些,你让我诋毁这个人,我做不到。”

    罗思没要求离职补偿,他说:“我就希望走的时候,我的职场声誉完好无损,还有其他老板愿意要我,就够了。”他同时希望自己能平安无事,他曾受到来自反犹主义者和反同性恋者的死亡威胁,当时《纽约邮报》和一些媒体曝光了他早年支持民主党、谴责特朗普的推文。“我非常担心如果我跟埃隆分道扬镳,他会在推特上说我的坏话,说我是愚蠢的自由派支持者,而他的1亿粉丝当中有一些人可能会有暴力倾向,会来找我和我家人的麻烦。”罗思在谈到他的个人担忧时变得哀怨起来,他在我们谈话结束时说:“埃隆不明白,我们跟他不一样,我们身边没有安保人员。”

    绝望

    罗思辞职,推特蓝标计划偃旗息鼓,随后马斯克在深夜与弗朗茨·冯·霍兹豪森和特斯拉Robotaxi设计团队的其他成员举行了视频会议。他们正要向他展示车辆的最新效果图,他却开始发泄自己对推特的不满。“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着,看起来既疲惫又沮丧,“法官的意思基本上就是我必须买下推特,否则的话……我现在就是,好吧,都滚蛋吧!”

    此时,马斯克完成推特交易已过去整整两周,他一直在推特总部夜以继日地工作,同时兼顾他在特斯拉、SpaceX和Neuralink的工作。此时作为推特掌门人的他,用“名誉扫地”来形容似乎并不过分,推特这场大戏带给他的兴奋和刺激已经被无穷无尽的痛苦和折磨取代。马斯克说:“我希望有一天能从推特的地狱里爬出来。”他承诺要努力想办法回到洛杉矶,亲自参加Robotaxi的会议。

    冯·霍兹豪森想把话题带回到他们开发的这款非常具有未来感的Robotaxi设计方案上,但马斯克又把话题扯回到推特上。他说:“无论你认为推特的企业文化有多糟糕,实际上都比你以为的糟糕10倍,你根本无法想象这些人好吃懒做、心安理得到了什么程度。”

    接下来,马斯克在印度尼西亚的一场商业峰会上接受了视频采访。主持人问他:很多人想成为下一个埃隆·马斯克,你对这些人有什么建议?马斯克回答:“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劝你对这个愿望审慎一点儿,我不确定有多少人真的想成为我这样的人。坦率地说,你永远想象不到我对自己的折磨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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