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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一棍 第十五章 敬请见怪 不解温柔

所属书籍: 朝天一棍

    温柔在豁然而明之后,发出了一声豁然响亮的轻笑,说:

    “我还以为是什么?方拾青原来是再收拾韦青青青的霸业王国,那算什么?我看他是拾韦青青青牙慧罢了。”

    大家为之气结。

    却听梁阿牛咕哝了一声:“我拾他娘个屄!温柔说得有理!”

    这一次,梁阿牛支持了温柔的那一方。

    忽然,梁阿牛“咦”了一声。

    大家都狐疑地望向他。

    只见梁阿牛东摸摸,西按按,他自己也狐疑地道:“消失了。”

    “活见鬼!”方恨少笑啐他,“你从头到头脑直至脚趾甲都还在,没哪件是不见了的。”

    “不是呀,你奶奶个大舅子!”他算是特别尊重方恨少,所以才没把话说得更粗重,“我的宄骨没先前的感觉了。”

    大家都奇了一奇,王小石第一个反应过来:“那道指劲消失了吗?”

    梁阿牛搔搔短得直戟的头发,道:“是没有了。原来总是有点麻辣麻辣的酸,现在全没了。”

    王小石神色反而凝重了起来,道:“你再运聚‘游离神功’试试。”

    梁阿牛暗运内功,仍发出“嗨”、“哈”、“哼”三声,声宏气实,三声过后,徐睁开眼,不敢置信地道:

    “全没事了。”

    王小石皱着眉:“一点感觉也没?”

    梁阿牛喜道:“无。”

    王小石转而问向小河:“你呢?”

    何小河也以“捣心硬”的内息周游了全身大穴,摸摸自己双耳也欢喜地道:“那指劲待不住,我就像没着过一样,我耳朵灵醒着呢!”

    王小石听了,脸上却不见喜色,反而双眉紧皱。

    大家看了,知道高兴不宜过早,还是唐七昧先问:

    “怎么了?不对劲吧?”

    王小石强笑道:“本来,指劲消失了,那当然是好事,我只是担心……就坏在我略通医理,却不明指法,要是白二哥在就好了,他一定会知道那指劲到底是滑出体外、导为正道,还是潜藏在哪个要害底下了!”

    这时候,他特别挂念白愁飞。

    他一想起白愁飞的时候,便长吸了一口气。

    他深深地呼吸了这口气,忽然之间,他觉得已死去了的白愁飞,要是英魂尚在的话,也会跟他一样,深深地同呼这口气。

    也就是说,他因这个深呼吸而超越了生死,与白愁飞同存。

    便是这样:他刚才在独战雷媚、方应看之际,外表虽然云伫岳时、匕鬯不惊,但心里着实是很有点紧张。

    因为他那一关不能败。

    ——一败,不仅他亡,连温柔、方恨少、唐宝牛、梁阿牛、唐七昧等人,只怕一个也保不住了。

    压力太大,放得再开的人,也难免会紧张。王小石是人,当然也会紧张。

    但这心里紧张,却万万不能让敌方知悉,所以他在手暂缓之际,他就开始说话。

    与方应看、雷媚交谈。

    只要一开口说话,正如一出手交战一样,便会因话生话、递招发招,而忘了或渐轻了紧张。

    这其实是苏梦枕舒缓紧张时常用之法。

    苏梦枕曾把这个方法告诉了他。

    所以刚才王小石在说话的时候,便没那么紧张了——他越说话,就越闲;闲就越定;越定,敌人就越摸不出他的虚实;反过来,他正好可以观察敌方的破绽和虚实。

    因此在他跟方应看等对话之际,他觉得苏梦枕是与他同在的。

    正如现在一样。

    他因为发现了蹊跷,而心里紧张起来,但不想把这种紧张让大家得悉(这样反而徒增了大家的忧虑,于事无补),所以便因这无法破解的指法而念起白愁飞,并深吸了一口气:白愁飞解除紧张的方法,正是深呼吸。

    这一来,他又与白愁飞同活了。

    他其实无时无刻不记住八年前初入京时,与白愁飞雨中并肩随同苏梦枕作战的情形。

    ——那段跟苏大哥、白二哥联袂联手打击“六分半堂”的日子,才是他最意兴风发、志气飞扬的时候。

    现在苏梦枕死了。

    白愁飞已殁。

    这情境只有在梦里重现。

    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情境:在他说话的时侯、深吸一口气之际,苏老大、白老二都像是活转了那么一刹那,再跟他并肩同战。

    许是:只要你把一个人留在深刻的怀念与记忆里,他就会与你同存不朽吧?

    念起这个,王小石在担忧之余,还很有点感慨:

    或许,他离京不仅是为了逃亡,也不只是为了怕连累一众兄弟,而是更怕面对的是:这知己无一人、兄弟各死生的情景吧?

    “扒三倒四龟五贼六田七丘八奶奶个九熊!”梁阿牛又亢奋了起来:“没事就好了嘛,还多虑个啥?”

    温柔看看王小石还是愁虑未展,忍不住道:“你想什么?”

    王小石道:“没什么。”

    温柔问:“你知道我最生气的是什么?”

    王小石一愣:“不知道。”

    ——他只知道温大姑娘常常生气,时时找岔,款款不同,样样翻新。

    温柔道:“我最生气明明有事口里却说没什么——有事就有事嘛,偏说没有。”

    王小石不以为忤,只说:“可能是我多虑了,没事的!”

    温柔又说:“你可知道我最讨厌你是在什么时候?”

    王小石又是一怔:“讨厌我?”

    温柔道:“就是明明心里还是有事,嘴里却说没事,脸上写着有事,偏就不让人与事,好像天塌下来的事儿,也只是他一人的事儿——你说这种人讨不讨厌?”

    王小石笑道:“讨厌。”

    何小河叹了一声,拉住温柔的手,嘘声问:“我的好姑娘,姑奶奶,你可听说过不解温柔这四个字?”

    温柔瞪了瞪一双明丽的眼,奇怪地说:“什么意思?打着我温柔的旗号的字,不是赞我难道损我?”

    何小河忍俊道:“小姑奶奶,我的娘,人家王大侠是不想我们这些小辈们空自担心,更不欲使你大女侠不安忐忑,所以就把事情隐忍不说了,你却来怪人家,这不算不解温柔还算啥?”

    温柔又指着自己圆匀的准头,嗤诋道:“我温柔也会不解温柔?!”

    梁阿牛又唠呶了起来:“你们娘儿们就少喋喋个不休了,咱在这里是走是蹭还是就此吃饭拉屎,总有个分晓吧!”

    何小河嘘声笑道:“你看,这才是个真正不解温柔的浑球!”

    温柔对梁阿牛的恶脸倒有些畏惧,一时不敢答腔。

    梁阿牛对何小河却似有点腼腆,不大敢恶言相对。

    唐七昧便趁此问王小石:“咱们当下该如何进退?”

    王小石对除了温柔之外任何人,都很有意见。

    “离开这里。”

    唐七昧问:“为什么?”

    王小石瞟目四顾:“这儿不止一起敌人。”

    唐七昧点头又问:“往哪儿走?”

    王小石即答:“东南。”

    唐七昧再问:“要不要通知三枯大师?”

    三枯大师是这“六龙寺”的挂单的名僧,曾受过天衣居上恩泽的方外至交,与“爸爹”张三爸有极深的渊源。他既是引介王小石等人避入六龙寺,又是负责他们在淮南路十七州四军二监的接应人。

    王小石点头。

    他手心仍搓着碎裂的水晶,好像要把这些已经成了碎片的紫色水玉再度揉成一块完整的石。

    ——可是,非但破镜难以重圆,连重明都庶几难矣。

    碎水晶呢?能吗?

    那只小乌龟已完全翻转过来,探头望望世界,乌溜溜的眼睛,很有点贵族气质的伏在那儿,十分满意它此际的四平八稳。

    ——要不是温柔在它的重要关头时替它翻动了那么一下,它可能就翻转不过来了。

    再翻转过来,可能要四五个时辰,也许要四五天——也说不定它就这样渴死了、饿死了、累死了,永远四脚朝天,翻不过来了。

    你可看见过因为翻不过身子来就死了的乌龟?

    或许有。

    或许没有。

    但世上的确有翻不过身子来就死了的乌龟。

    ——也许是因为它们只善于爬行,不善于翻身。

    ——许是它们背负的壳太重。

    那莲花仍在池中,并由紫回转纯白。

    不过,它已失去了根。

    根已断。

    它是浮在水上的。

    ——它此际仍然娇丽清美,但不久之后,它就要凋了,便要谢了。

    没有根的花和树,都活不长久。

    人呢?

    王小石、温柔、方恨少、唐宝牛、何小河、唐七昧、梁阿牛、罗白乃、班师等一千人,仍在逃亡。

    逃亡是为了要活命。

    只要能活下去,就有翻身的一日。

    ——只是,在这当儿,谁来协助他们?有谁能只消用一指头之力,帮他们翻一翻身?

    逃亡没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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